[size=16.002px]天还墨黑,刺耳的闹铃便撕开沉梦。我挣扎着爬起来,窗外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远处几盏昏黄的路灯,像几粒残星般微弱地点着。我匆匆扒拉几口隔夜饭,拎起那沉甸甸的工具包,脚步踉跄地迈入了浓稠的黎明前夜色里——工地远在城郊,车程迢迢。 [size=16.002px]车子终于驶到基站下,天已微微泛白。抬头望,铁塔黑黢黢的轮廓直指灰白的天幕。我熟练地扣上安全带,脚踩上冰冷的塔身,一步步向上攀援。爬至半腰,风骤然凌厉起来,刀子般割在脸上。我咬紧牙,将身体紧贴住铁塔冰冷的筋骨,继续往上攀爬,安全绳勒在腰间,隐隐作痛,仿佛勒进了骨头缝里。 [size=16.002px]日头爬高,阳光热辣辣地泼洒下来,铁塔的金属骨架被晒得滚烫。我蹲在窄窄的塔顶平台,汗水如溪流般从额头淌下,在睫毛上打颤,又坠进尘土。手里的馈线沉甸甸的,每一根都必须严丝合缝,接口处反复拧紧、缠胶、再拧紧,容不得半点马虎。人晒得昏沉,可手底下不敢有丝毫懈怠,仿佛托举着看不见却沉甸甸的命脉。 [size=16.002px]下午转战地下闷热的管道井,一股浓浊的土腥气扑面而来。我蜷缩在窄小的空间里,屏住呼吸,开始熔接光纤。眼睛死死盯着那比头发丝还细的光纤,熔接机微弱的红光里,屏息凝神地操作着。熔接完成,再用OTDR测试仪仔细验证光信号。数据在屏幕上跳动,待看到那条平稳的曲线终于延伸开去,我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心口悬着的石头落了地——通途终于贯穿了黑暗。 [size=16.002px]暮色沉沉,刚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门,急促的电话铃声又猛地响起。是值班室:“老张,ZY-47那边信号突然掉下去了!”我疲惫地闭上眼,喉头干涩,只哑声应道:“知道了,马上到。”放下电话,灶上的饭尚温,却已无暇顾及。只得重新拎起工具包,再次扎进浓重的夜色里,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细长又孤单,仿佛一根被遗弃的、沉默的通信杆。 [size=16.002px]一天复一天,我的日子便在铁塔顶端、井道深处、信号波峰波谷间流淌。在爬高伏低的辛劳里,在熔纤接线的专注中,在随时待命的弦上,这平凡日子,原来正是无数看不见的电波赖以奔涌的河床——当我们用汗水浇灌沉默的基站,那信号之河便得以日夜不息地流淌,载着人间的万千絮语,奔向无声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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