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考上了大学，全家一片喜气洋洋。那年的假期是我学生生涯中最快乐的假期，不用写作业。
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的我，要到北京去。学校的通知书上写着，自带行李。我家是在一个小县城里，县城里的人土，不会托运行李，只会随身携带。我妈妈决定要送我。
火车晃晃当当一路到了北京，车里很挤，一路没有座位。连站的地方也勉强。母亲给我准备了两条被子和一条褥子，还有一皮箱衣服。被子和褥子都很厚，满满的塞进了一个自己缝制的特大麻袋里，有一米高。所以，我们俩路上更挤。那时候火车还没有提速，从汤阴站到北京，需要9个多小时。早上7点多，我们到了北京站。
北京站汹涌的人群让我心中既兴奋，又迷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乱糟糟的人。好在，终于找到了学校的牌子，坐上了学校的接待车，一路到了学校。然后是报到，交学费，找宿舍，找食堂。
缴学费的时候，我感觉很丢面子。那时候上大学的费用很低，我记得学杂费，书费，加上公寓的住宿费，一共也就300块左右。但是，我同样没有出过远门的母亲，把这几百块钱，全缝到了里面的衣服里。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拆开衣服取钱，关键是旁边还有女生，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出言不逊，对母亲发了脾气。母亲也很困窘，但是没有说话，慢慢把钱取了出来。
中午，在学校的食堂，两个人打了两份六两的米饭，但是只打了一份菜，是一份肉丝炒豆角，肉丝极少。因为菜味比较清淡，所以不够配饭吃，我还想再去买，但被母亲拦住了。其实，我们家里也不算很穷，老爸那时候是县里公安局的付局长，老妈是小学教师。只不过，他们都从是苦日子里出来的，所以生活一向节省惯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吃米饭。在我家里，基本上每天都是面条，偶尔吃米饭，但也不是这种吃法，而是像面条一样，把菜倒进去，甚至有时候还要搅拌一下了。
我在大学里吃的第一顿饭，感觉好像没有吃饭；我第一次吃了六两米饭，两年以后，却二两都吃不完。
那次学校犯了一个小错误。因为我的名字像女生，结果，有人就把我当成了女生，尽管，我的名字旁边明明写着性别。1988年的北方交通大学通控系，宿舍开始试点，男生宿舍改为公寓，即全部被子褥子都学校提供，学生每年缴一些钱，大约也就100多块吧。但是女生宿舍没改。也就是说，我本来可以不用带那个超大的麻袋，但是有人搞错了我的性别，结果液湍盖祝庖宦烦稻投嗵砹艘桓龀罄圩浮?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一个人把那么一大包东西，带回家去的。因为回家要先坐火车，再坐汽车。来的时候我们俩勉强才把那一大包东西弄到北京。
那个时候不是现在，现在我直接就把这包东西扔了；那个时候不是现在，那时候我还年轻，什么事都不懂；那个时候不是现在，那时候我在母亲眼中还是个小孩，出远门不放心；那个时候的确不是现在，那时候我母亲还不老，腰还很直，走路生风；
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很羞愧，总觉得在同学们中间丢了脸，觉得母亲太土；现在，我更加羞愧了。我有这样好的一个母亲，跟大家的母亲一样平凡而伟大，我写这样一篇文章有什么用，要不是当年那个超大的麻袋，要不是我年轻时的错误和无知，我的母亲，她的腰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驼，她的人，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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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5 23:5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