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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0 17:06:0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转自:力博睿生

2022年12月1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明确提出“加快构建数据基础制度,充分发挥我国海量数据规模和丰富应用场景优势,激活数据要素潜能,做强做优做大数字经济,增强经济发展新动能,构筑国家竞争新优势”。

数据要素流动离不开云、网基础设施的支撑,电信运营商是我国网络基础设施的建设和运营主体,同时也是云计算基础设施的重要参与者,在数字经济中发挥着关乎国计民生、不可替代的基础作用。

近年来,我国电信运营商开始面临日益突出的矛盾和问题,网络基础设施投入产出比下滑,增长乏力。最近两年来引起高度关注的电信运营商“云网一体”转型,是对这一矛盾和问题的系统性回应,其复杂性不亚于一次整体性变革,绝非单纯的技术路线或产品体系调整所能比拟。

寒意并不只是传导到了电信运营商,我国互联网产业也开始置身“寒冬”之中。

电信运营商乃至互联网产业面临的困难,只是我国经济和产业结构转型、进入改革开放下半场的一个缩影。

趋势并不掌握在某个行业手中,单一行业的力量亦不足以对行业自身的趋势发挥决定性的影响。在历史的转折点上,电信运营商甚至不是自身“云网一体”战略的主要推动者和塑造者,更多是在历史发展趋势的推动下,扮演国家发展战略的执行者角色。
因此,如果仅仅站在电信运营商视角看待“云网一体”问题,难免盲人摸象、管中窥豹,陷入技术和产业的双重迷惑之中。

若从互联网应用视角向下看,电信运营商的云网技术架构以及产品设计又似乎只是对互联网云服务的粗粒度模仿和复制,不禁令人心生疑窦,对于拥有网络基础设施的电信运营商来说,云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云网一体”,原来的网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问题既没有现成的答案,也不可能在互联网和电信行业内部找到真相和端倪。但不妨跳出云网,将“云网一体”问题放到更为多维的分析框架中,从更为广阔的视角去看待这一场网络基础设施供给侧改革。

大历史不会萎缩,或许能够窥见其端倪。

1.“云网一体”是一场基础设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在博物学领域,有一个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地球上有没有可能出现第二种像人类一样的“高等智慧生物”?

大部分回答都是从物种起源、大脑结构、基因科学等等维度去探寻答案。

这是技术视角。

若打开历史的视界,转换为资源视角,则无论何种生物,若要达到与现今人类同等的智慧与成就,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解决数以亿计的超大规模智慧群体在千年乃至万年尺度上的可持续吃饭且有足够的能量供养高能耗大脑的问题,以及由此而衍生出的其他资源消耗问题。

人类从开始直立行走到占据食物链顶端,再到拥有地球上最强大的消化系统,以及最庞大的可食用生物清单,直至农业革命、工业革命,每一次历史性飞跃,都无一例外都以资源供给能力指数级上升、资源获取成本指数级下降为先导和基础,以资源消耗量的指数级激增为基本特征。

时至今日,自然界其他物种所能获得的资源已经被严重挤压,即便维持“诺亚方舟”式的最低限度物种繁衍仍显捉襟见肘,地球上已经不具备供养第二个“高等智慧生物”的资源条件。

因此人类的演化史,同时也是一部资源供给革命的历史。

互联网也遵循类似的规律。

互联网的发展既是技术驱动,也是资源驱动。

互联网基础资源包括:计算、存储和网络,其中网络资源是承载连接的基本载体,对互联网乃至电话电报网的影响历史最悠久,也最深远。

最近三十年来,互联网的增长周期与基础设施的大规模建设周期基本同步。资源的超量供给降低了互联网准入门槛,吸引更多玩家加入,随之而来的是用户数量激增。按照麦卡夫定律,网络的价值等于加入网络的节点数量的平方。这种指数级规模增速以及低廉的资源使用成本为各种创新型技术的大规模涌现提供了温床,技术创新又进一步释放资源红利、扩大网络规模。
上世纪90你年代,美国推动信息高速公路计划,中国开展全国光缆网大规模建设,都为各自国家的互联网发展注入了规模巨大的网络资源红利。

尽管互联网价值涌现服从麦卡夫定律,但互联网价值分配遵循幂率,或马太效应,逐渐聚集到少数头部企业和平台,使得资源配置逐渐由无序走向有序、由发散走向收敛,在优化资源使用效率的同时,垄断又不可避免地会妨碍创新、降低基础资源供给侧的投资回报率,导致技术内卷与基础设施投资放缓甚至停滞同步发生,互联网由增量市场转入存量市场。

一旦互联网增长的动力由规模驱动转变为对存量市场的挖掘和优化,即便互联网已经具备超大规模性,指数级规模扩张也将逐渐退化为线性增长。

近年来,在内外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我国互联网行业进入“寒冬”。在互联网用户规模增长空间收窄、互联网公司营收和利润下降、大规模裁员等表象之外,持续时间更久且更为深层次的矛盾之一,是互联网应用和网络基础设施在资源布局以及调度策略上的不协调性,或者说云、网不能有效协同的矛盾日益突出。

云服务于最终用户,数据中心布局以及服务提供方式高度扁平化,调度策略兼顾服务端负载均衡以及用户体验,以尽可能缩短“云-端”行程和损耗为目的。尽管“云-端”之间的南北向流量高度碎片化而“云-云”之间的东西向流量体量巨大,但二者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用户接入网流量和骨干网流量的汇聚关系。这使得互联网实际流量流向与电信运营商网络结构以及流量调度策略之间的不匹配问题日趋突出,仅仅依靠网络扩容不仅投入产出比不理想,而且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也是电信运营商在经历21世纪初的黄金十年之后,开始陷入增量不增收、网络基础设施投入越大负担越重困境的一个重要原因。

2015年开始,全国范围内CDN规模急剧扩张,最终以阿里云等互联网巨头进场和大幅度降价为标志,CDN成长为基础设施,国内互联网重心由网络向应用的转移已成定局。电信运营商为适应这一转变,通过大规模骨干网扩容升级,建立起骨干节点之间的全连接网络结构,极大简化骨干网路由,为东西向流量提供充足、高质量的带宽资源。

但电信运营商的组织架构、网络结构、网络资源调度模式以及技术储备、人才储备皆形成于内容、服务和应用依附于网络的网络中心时代,而“云网一体”是一次系统性改革,在业务场景和网络环境最复杂、运维难度最高、产品类型最丰富的接入侧,网络资源供给侧与需求侧不匹配的结构性矛盾最为突出。尤其是在城域网实施云化网络改造,例如采用数据中心网络的Spine-Leaf架构改造城域网结构,不仅仅需要注入巨量的网络传输资源,而且面临市政施工、电力能源、设备选址等等复杂的非技术问题,需要大批量熟悉云网技术和运维的技术人员储备以及新的组织架构、管理模式与之适配。迄今为止,三大电信运营商也仅在少数地市进行了试点工作,虽然尚未摸索出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却暴露出很多深层次问题,例如原有的网络运维体系无法适应新的云网环境、懂云网的技术人员流失严重等等。这些问题加重了网络接入侧云化的风险预期,迟滞了改造进度,又进一步制约了5G等新技术效能的发挥。

与电信运营商此前热衷的软件定义网络、软件定义广域网等技术驱动型方案相比,“云网一体”战略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网络资源供给侧改革。千头万绪之中的破局点,仍然是能否投入足够巨量的网络资源,以资源的超前供给换取改革腾挪的空间。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电信运营商力所能及的范围。

互联网行业的生命线是超大规模性以及超高规模增速。但2020年以来,在全球范围内,互联网以大规模投资和免费服务赢得市场占有率、以垄断性优势获得超额投资回报的滚雪球模式遇阻,互联网对实体经济的推动作用减弱,自身发展原动力不足,难以继续支撑激进的扩张速度,大型互联网云服务提供商的规模增速也开始随之放缓,并积极从产品、技术、市场等方向寻求突破。在国内云计算市场上,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大型互联网云公司开始重新思考其与电信运营商以及产业链中其他合作伙伴的关系,甚至提出了“被集成”的口号。

行业寒冬之中,互联网也难以为网络基础设施的供给侧改革提供足够的动能。

但我国国情的特殊之处在于,电信运营商的“云网一体”化转型并非纯粹的企业行为,而是国家主导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形成超大规模数据要素市场、推动数字经济等国家战略之要义,是以做大国内国际市场规模、形成全国统一大市场、扩张市场连接规模、提高资源流动效率来破解当前经济发展中的瓶颈问题。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明确提出,“加快数字化发展 建设数字中国”的总目标,是“激活数据要素潜能,推进网络强国建设,加快建设数字经济、数字社会、数字政府,以数字化转型整体驱动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变革”。这一变革的力度之大、影响之深远,源于其与“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以及“二次改革开放”的内在联系。要实现这些重大战略目标,首先需要对现有的计算、存储、网络资源格局进行重大调整和变革,面向全国统一大市场和内外双循环的总要求,构建一个统一、强大的数字化基础设施进行保障和支撑,彻底消除过去几十年来行业内部形成的制度、结构、商业、技术壁垒,使数据要素能够不受地域、平台的限制无阻塞流动。同时,启动数字领域的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降低全社会的数字化改造以及产业升级成本。

数字经济的内涵和外延远远超出了互联网和电信行业的范畴,达成这些目标都需要以能源、交通、水资源等资源的大规模投入为破局点,在全局范围内,以资源激发科技和制度创新的活力,以资源换取结构性改革的时间和空间。

“云网一体”是这一波澜壮阔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历史使命并不局限于解决电信运营商自身资源供给能力和配置效率问题,而是电信运营商如何尽快转型为新型数字化基础设施的一个组成部分,适应数字经济所代表的全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

对于电信运营商来说,仅仅依靠自身的内生力量或市场的外部力量可以实现一定程度的改良,但很难完成上述变革和转型。其中关键,不在组织、制度、技术,而在于运营商自身所能掌控和投入的资源远远不足以撬动一场供给侧改革。

虚拟经济为表,实体经济为里。我国的互联网产业能够保持长达近三十年的超常规发展,首先是拜改革开放带来的经济持续增长所赐,另一方面则极大地受益于政府持之以恒的提速降费政策引导以及大规模网络基础设施建设投入。电信运营商的“云网一体”转型,仍需依靠国家战略与政府投资破局。

2.“云网一体”的破局点是“东数西算”
自2015年以来,云计算已经事实上成为我国关键信息基础设施,算力成为与网络乃至能源并驾齐驱、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战略资源。

“云网一体”的另一种解读是“算力网络”,以算力为中心部署网络资源,实现用户需求与算力供给之间的高效匹配。其核心要义仍是通过网络供给侧改革,确保任何用户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以最短的行程、最低的损耗、最佳的体验触达计算资源。

“算力网络”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其复杂性与艰难程度与“云网一体”如出一辙。

算力资源的特殊性在于,算力本身不会流动,只有数据能够流动到算力资源去完成计算。因此算力资源的调度同时涉及两方面的问题:

第一是数据中心和网络基础设施的布局问题;

第二是应用层和网络层的资源调度规则问题。

再考虑到数据中心的高能耗特征,算力资源布局和调度又必须考虑碳排放以及能源布局方面的因素,其中问题涉及范围之广、体量之巨已经远远超出了互联网和电信行业,是一个跨越多个经济领域的多种异构基础设施高效整合问题。

只有在能源、水资源、交通运输等国民经济中更为基础的基础设施完成重大布局调整的基础上,“云网一体”和“算力网络”才具有全面部署和实施的可能性。

如此超大规模的全国性跨领域基础设施重大调整,必须依赖国家战略和举国之力推动。而与数字化转型战略密切相关的重大基础设施改造,就是“东数西算”。

“东数西算”的战略布局并不仅仅是为了激发新一轮互联网增长周期,也不局限于字面意义上的东西部均衡发展,而是以算力和网络基础设施的大规模建设,为经济发展提供数字化基础设施保障,推进我国数字化战略。只有在这种更为广大的格局之下,才有可能聚集起以国家实力为基础的超大规模性以及更高的规模增长速度和潜力,为各个行业注入远超行业自身造血能力的资源和动能。这也意味着算力和网络资源的价值不仅不应该局限在互联网和电信行业以内,而且应该充分渗透和延伸到其他行业,升级成为一种能够与国民经济各个行业发生广泛连接的基础资源。

因此,“云网一体”的破局点,并不在电信或互联网行业内部,而是“东数西算”战略。

“东数西算”战略的提出,有其鲜明的政策脉络。

2019年10月,在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上,中央提出将数据作为全新生产要素。“十四五”期间数据将成为我国经济社会转型的核心引擎。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需要思考如何在工业化条件下迎接数字时代、智能时代的到来。

2020年12月,国家发改委发布《关于加快构建全国一体化大数据中心协同创新体系的指导意见》,提出推动算力、算法、数据、应用资源进行集约化和服务化创新:加快建立完善云资源接入和一体化调度机制,以云服务方式提供算力资源,降低算力使用成本和门槛。

2021年5月,国家发改委等四部委联合出台《全国一体化大数据中心协同创新体系算力枢纽实施方案》,明确提出布局全国“算力网络”国家枢纽节点,打通网络传输通道,提升跨区域算力调度水平,加快实施“东数西算”工程,构建国家“算力网络”体系。
2022年1月,四部委联合复函同意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成渝、贵州、甘肃、内蒙古和宁夏启动建设国家算力枢纽节点,“东数西算”工程正式启动。

2022年12月1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将数字化上升到了制度建设的高度。

构建全国统一的数据要素大市场,需要以能够充分保障数据要素自由流动的网络基础设施以及能够支撑各行各业算力需求的算力基础设施为基本前提。这需要从国家层面统筹规划云网建设投资,优化算力和网络资源配置,打破电信运营商之间、电信运营商与互联网云服务提供商之间、乃至不同的云服务提供商之间、互联网平台之间阻碍数据要素流动的壁垒,消除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之间发展不平衡导致的数字鸿沟,以内外双循环所形成的超大规模性,以及跨地域、跨行业的指数级连接增长速度,形成远远超过互联网的麦卡夫效应,以发展和增量去“溶解”我国经济转型期间遇到的各种矛盾和问题。

“云网一体”作为“东数西算”战略中电信运营商的微观企业行为,既是我国互联网产业演进的必然结果,也是国家数字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既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问题,也非纯粹的商业市场行为,很难单纯依靠企业自身的力量完成,如果完全依赖我国互联网行业自身发展以及市场机制,则要面临漫长的演化周期以及国际大环境的不确定性风险,很难实现我国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加快数字化发展 建设数字中国”的目标和要求。

因此,讨论“云网一体”和“算力网络”需要跳出电信运营商以及互联网行业视角的局限性,从国家社会和经济发展战略的全局出发,去把握其中的趋势和规律。

3.企业级“云网一体”战略的局限性
国内各大电信运营商以及互联网云服务提供商都有各自的企业级“云网一体”战略,尽管在侧重点上存在差异,但均面临资源供给能力瓶颈,更多立足现有存量资源以及有限的增量资源,通过技术和产品创新,刺激B端和C端消费需求,以更多增值业务获取更多营收和利润,提高存量资源的产出率。

这是一种存量战略,对于以扩张为生的互联网来说,其局限性在于:

第一,网络基础设施超前建设带来的资源红利存量在逐渐减退,而全球性经济衰退又导致消费端无法产生足够的需求,技术和产品创新很难在供需收缩的条件下展开;

第二,战后信息技术革命带来的技术红利也在收缩之中,新的重大基础技术突破何时发生仍是未知数,以优化原有技术为主体的创新模式很难形成颠覆式创新,不足以改变产业格局;

第三,在经历了全球新冠疫情、经济衰退、货币紧缩等等一系列动荡之后,资本市场已经没有足够的资金注入互联网行业帮助其维持高速扩张了;

第四,互联网的生命线——开放系统互联面临巨大的挑战。开放系统互联是互联网维持规模扩张和规模增速的基石,但随着互联网应用逐渐收敛到了少数大型企业和平台,应用层的多样性开始衰减。大平台在提升平台内部资源利用率和流动性方面拥有显著的优势,但其生命力同样严重依赖自身的超大规模性,以及规模的持续增长。当全球互联网的用户红利和资源红利逐步释放,不同的平台之间对存量资源的竞争加剧,各个平台逐渐由开放走向封闭,在应用层形成了难以互联互通的异构系统。这些封闭的平台尽管体量巨大,甚至在某些领域形成了全球性垄断优势,但都不可能依靠内生性的资源扩张来满足互联网演化所需的超大规模性以及规模增速。各个企业自发的“云网一体”战略,尽管出发点是通过增强企业内部云网资源的流动性和开放性来创造规模增量和规模增速,但受限于企业自身规模以及规模增速的局限性,并不能达成预期的效果。

因此,企业级“云网一体”战略的局限性,主要来自其有限的规模、规模增速以及资源注入能力。至于组织变革、科技创新等等被关注度更高、企业投入更大的方面,更多反而是被资源供给能力所决定的结果,而不是决定成败的根本原因。甚至在资源供给能力发生质的飞跃之前,无论是电信运营商还是互联网公司,都无法真正理解“云网一体”的真正含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云网一体”是一个典型的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必须经历大量的试错和碰壁,才有可能逐渐摸索出其中的规律和特征,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而这种可能性需要建立在两个前提基础之上:

第一是资源的持续大规模注入;

第二是云网技术体系实现自主可控。

二者缺一不可。

4.没有自主可控的技术体系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云网一体”

软硬件自研本来是以谷歌、阿里为代表的头部互联网企业的标志,但近年来,即便是长期重运营轻研发、高度依赖设备厂商的电信运营商,其云计算部门也开始在云操作系统等关键基础软件领域开展自研工作,而且投入巨大。

自研的起因在于规模。

大多数技术都有其适用的系统规模上限,并非可以无限扩展。一旦云网具备超大规模性,并越过某个界限,由规模而引发的问题便很难依赖小规模云网环境中的产品、技术以及运维方式解决。这些问题大多并非单纯的软硬件功能或性能问题,与基础软硬件的内部运行逻辑密切相关。在不具备自主可控技术能力的条件下,依靠在黑盒之外叠加补丁的方式只能有限缓解危机却无法消除危机的根源。再加上这些问题的特殊性以及运营商对时效性的要求超出了传统设备制造商研发体系所擅长的范围,无论是出于倒逼供应商变革还是亲自动手丰衣足食的目的,自研都成为电信运营商没有选择的选择。

尽管互联网公司和电信运营商在软硬件自研领域起步的时间差距长达十年,且运营商内部并没有成熟的研发体系以及配套建设,但二者却遵循相同的逻辑:

最大限度消除阻碍资源规模扩张以及潜力释放的技术瓶颈,最大限度提升资源流动的自由度。

突破首先发生在数据中心内部以及用户终端侧,随着数据中心内部网络传输交换能力不断提升,以及终端侧5G、6G、Wifi6/7等无线传输技术的普及,广域网、尤其是接入侧城域网技术体系逐渐成为瓶颈,在承载更大带宽、更高灵活性、更好可扩展性等方面的问题逐步浮出水面。

通常情况下,“云网一体”会被当成一个类似于系统集成式的技术问题进行讨论,各个公司发布的“云网一体”白皮书也似乎印证了这一点。在大同小异的产品和技术架构图中,每一个模块都如同货架上的成熟商品,区别仅仅在于货架的层数以及不同商品摆放的位置。但在这些看起来波澜不惊的表象背后,却隐藏着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拥有自主可控的技术能力。

如果没有自主可控的技术能力,建立在黑盒系统以及贴瓷砖式外挂基础上的系统集成,会在规模方面遭遇无法突破的瓶颈。不要说互联网的生命力完全来自规模的扩张,对于我国这样的超大规模国家来说,如果云网系统规模的瓶颈无法突破,则数字经济只能沦为泡影。

但另一方面,云网的运营者也只有在具有超大规模性之后才能真正理解拥有自主可控技术能力的重要性。

早在2010年我国就开始大规模开展云计算的科研和产业化工作,但当时很多科研人员不能理解云计算和分布式计算、网格计算相比到底先进在哪里,因为以当时我国的互联网产业规模和发展水平,确实很难理解为什么要解决计算和存储资源以极细颗粒度自由而廉价流动的问题。

2014年国内开始关注以移动目标防御为代表的内生安全领域的研究,参与研究的团队已经意识到依靠给黑盒系统贴瓷砖的方式做网络安全是一种被动且不可持续的策略。但当时很少有人提出,内生安全的前提是核心软硬件系统的自主可控,没有自主可控,就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内生安全。芯片和操作系统的国产化问题的重要性,也是中美贸易战升级之后才被充分认识。不是当时的人们不聪明,而是社会经济发展不到特定的阶段,便很难真正理解特定的问题。

所以“云网一体”和十年前被运营商寄予厚望大干快上的软件定义网络、软件定义广域网等技术方案虽然表面上颇为形似,却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的问题。软件定义网络和软件定义广域网是电信运营商真正遭遇超大规模云网的现实挑战之前的一种打补丁式的技术改良式升级,几乎仅仅涉及到技术,而且是叠加在成熟技术体系之上的轻量级解决方案。而“云网一体”则是我国人均GDP迈过一万美元门槛、产业升级迫在眉睫、云网具备超大规模性之后暴露出的一系列深层次问题的系统化解决方案,其中技术领域遭遇的挑战,是云网技术体系必须建立在我国自主可控的技术基础之上。

发展才是硬道理。

不发展,可能连触达问题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理解问题的要义了。

5.“云网一体”将强化网络的资源属性,加速其成为基础设施的基础设施
“云网一体”条件下的网络将趋于扁平化,目的是以数据中心为核心,确保任何用户、任何终端都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获得直达云端的充足带宽资源,最大限度消除数据传输路径中的带宽瓶颈和时延瓶颈,实现用户和终端无感入云,使网络基础设施与电力、自来水、燃气一样,彻底被用户“遗忘”。

网络扁平化的驱动力来自用户和业务对网络资源需求的扁平化,超高密度且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在线需求是当前和未来互联网乃至数字经济的基本特征。满足这一需求需要大幅度提升单位国土面积上的带宽资源密度、大幅度降低云端之间的数据转发路径长度和损耗、大幅度降低带宽资源调度的复杂性。传统的层级分明的结构化网络无法同时满足这些需求,只能采取结构性调整,采用扁平化结构。

扁平化网络结构具有简单、高效、灵活等等诸多优点,但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

必须保证充足甚至过剩的网络资源供给。

扁平化网络中之所以可以采用极简的路由和流量工程策略,得益于有足够充裕的网络资源去对冲时间和空间上的不确定性。标榜极简、灵活的SRv6和网络切片技术并非放之四海而皆高效,这些都是专门用来打富裕仗的战术,在缺吃少穿、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网工自己都会迷路的网络中搞多跳源路由完全就是一场灾难。而那些看起来复杂的技术和策略,则是资源匮乏环境中的以技术复杂性对冲资源供给不足的产物。

近年来,三大电信运营商纷纷加速骨干网扩容,基本实现了在内部骨干网各个节点间建立起全连接光网络,骨干网节点之间实现一跳可达,极大地简化了骨干网路由结构,并因此推动了SRv6在骨干网的大规模部署,使高度灵活的源路由以及网络切片成为可能。2022年,城域网云化开始成为电信运营商工作重点,其目标是以数据中心网络spine-leaf架构改造传统的层级化城域网,在接入侧实现扁平化。

从目前国内多个城市的试点改造情况来看,尽管城域网扁平化涉及到一系列全新的技术问题,但其成败的关键仍然是大规模城市网络基础设施建设,核心问题仍然是网络资源供给问题。尤其是对于5G移动通信系统和边缘计算而言,没有一个带宽资源充足且扁平化的城域网作为底层支撑,5G的大连接、高带宽、低时延优势以及边缘计算的算力优势都会受到网络传输的拖累而难以发挥。近年来,在游戏加速等成功的边缘计算业务场景中,能否获得稳定、可靠、优质的城域网光传输资源几乎成为业务成败的决定性因素。

尽管三大电信运营商发布的“云网一体”、“算力网络”白皮书均以技术和产品、服务为重点,但在试点开展的省市,一线运维人员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原有的运维体系和运维流程与云网的现实情况严重脱节、缺乏云环境下有效的监测和管理工具、相关专业技术人员匮乏、后备技术力量严重不足,导致云业务和产品部署实施困难,与互联网行业的同类产品相比缺乏竞争力。

这些问题的出现,表明电信运营商的“云网一体”已经不再局限于纸上作业以及谨慎试探,而是进入摸着石头过河的实质性实施部署阶段。

中国电信将这些问题总结为四点:云网生产指挥调度体系尚未建成、云网融合服务支撑体系不够完善、云网安全保障能力建设不足、云网融合人才队伍建设体系需优化,并有针对性地提出“网是基础、云为核心、网随云动、云网一体”的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思路,“坚持以客户为中心,接应的要求,加快构建涵盖云、网、平台、业务的一体化运营体系。”与之配套的重点举措包括:“通过数据注智,BO 融通,以数字化转型提升运营效率,推进云网业务一点开通、资源一点调度能力建设,建立先于客户发现问题,故障快速定位、隔离、处置,云网高质量运营的保障能力;建立远程集中维护与现场综合维护高效协同的云网运营生产流程,全面落实统一维护标准、统一服务流程和统一资源纳管,实现云网跨域指挥统一调度和云基础设施资源统一维护管理;推进云网融合产品快速落地、打造政企线上服务门户,满足客户需求;健全云网运营安全体系,提升安全保障能力;推动 IT 系统全面上云,实现上云系统快速开通及问题快速定位。最终实现云网资源、流程、服务、安全、手段五个端到端,满足客户对云网业务“产品丰富、交付及时、质量领先、安全放心”的需求,打造中国电信云网融合核心竞争力。”

中国电信今年明确提出业务平台上云的目标要聚焦在企业降本增效提质,推进业务重构向集约规模发展,关停并转向竞争驱动发展,形成业内领先的,服务2C、2H、2B、2G 客户的数字化平台,做大 SaaS 生态,实现促发展、提效能、降成本、保安全、核心能力自主可控的 业务高质量发展。业务平台上云的进度目标是从2022年开始,用三年时间磨合探索,到2025年完成全面上云。

这些改革和转型举措意味着电信运营商已经为自身“云网一体”化改造制定了明确的时间表和路线图,要在2025年之前完成从传统电信运营商到云网运营商的转变,消除阻碍网络效能充分发挥的组织壁垒、技术壁垒和管理壁垒,使网络基础设施彻底转型为云和云之间、云和用户之间的扁平化网络。

对于网络层而言,这也意味着电信网络长期形成的层级化、条块化网络结构以及不均衡的网络资源分配模式都将成为历史,网络基础设施在整个互联网产业中的地位将进一步下沉,并失去对流量流向的主导作用。

这是互联网基础设施演进过程中的必由之路。在互联网发展的各个历史阶段,都会发展演化出与这个时代相匹配的新的基础设施,并叠加在原有的基础设施之上。而原有的基础设施,则下沉到更加底层的位置,其功能也进一步简化为为上层基础设施提供特定类型的资源,资源属性增强,而全局资源调度属性减弱。

在整个互联网体系结构中,上层总是扮演资源消费者和调度者的角色,而下层则扮演资源供给者的角色。对于资源消费者而言,要最大限度提升资源利用率,需要依据自身需求和发展趋势,对资源的布局和供给能力进行管控和塑造,即对供应链进行有效的管理。

“云网一体”是互联网上游产业对下游供应链进行重塑的过程。在“东数西算”战略推出之前,这一过程主要依靠互联网在过去十年高速发展所形成的市场力量推动,而在国家实施“东数西算”战略之后,这一过程则主要依靠政府和政策的力量推动。

在全球经济发展停滞、互联网产业进入寒冬的大背景下,我国举全国之力推动以数字化为引领、以能源交通等配套布局优化为基础、以产业结构调整为契机的大规模云网基础设施建设,将加速网络成为基础设施的基础设施。在新的全国基础设施体系中,网络将不仅仅是云的基础设施,其支撑和保障的范围将延伸到互联网行业以外,成为数字经济的基础和底座,“充分发挥海量数据和丰富应用场景优势,促进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催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壮大经济发展新引擎”。

6.改革的深水区与二次革命
即便是在电信运营商内部,“云网一体”也是一个充满争议和分歧的话题。

白皮书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没有人能够精确定义“云网一体”的具体形态和架构,当然也没有人知道电信运营商能否藉由“云网一体”走出企业利润和员工收入持续下滑的窘境。

这说明电信运营商的发展确实进入了改革的深水区,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而与电信运营商相爱相杀二十余年的互联网企业,也面临同样的处境。

这是改革开放进入攻坚克难阶段的典型标志,每一个行业都开始触碰到发展的瓶颈问题,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能以核心技术研发去突破核心技术瓶颈,以发展新能源去突破旧能源的束缚,以新的工业革命去淘汰旧工业体系中的落后产能,除此以外,别无良策。

改革开放被称为中国的二次革命,绝非浪得虚名。

我国的电信网络基础设施在改革开放前四十年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发展周期,现在已经进入深水区,即第二个发展周期的起步阶段,“云网一体”只是这个阶段突出矛盾的一种外在表现。

这一问题的提出,本身就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时代的开始。只需引进成熟技术或在成熟技术基础上进行贴瓷砖式的改良优化就能获得高速增长的时代已经结束,仅仅依靠PPT就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是好事。

发展的问题,只能在发展中认识,在发展中解决。中国的工业化进程,本身就是一场伟大的革命。而数字化,是这场革命的继续。

俱往矣,还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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