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Hunter_z

黄昏是揉碎了的光，泼泼洒洒地晾在邻家的竹竿上，挂满一绳绳洗得发白的衫子。晚风似有若无地一掠，那些布片便轻轻晃悠起来，像些迟迟不肯离去的、淡薄的魂魄。它们在墙头铺展着被阳光曝晒了一整日的筋骨，吸饱了暖意，又趁着夜色未浓，试图将这点温热慢慢吐纳。

几只叫不出名目的雀鸟，匆促地掠过逐渐沉暗的天空，箭镞般投入远处的林梢。它们归家的路，总是比我回家的脚步更显急迫。路人在我身旁擦过，步履囊括了不同的方向与心事，脚下的影子被路灯拉扯得忽长忽短、交叠又分离，犹如短暂的邂逅。树影斑驳，在尚未完全光亮的路灯下，替归人专注地画着深浅不一的庇荫，自己也悄悄替人打起瞌睡来。

这路，我日日走它，它却总能给我一点新的慰藉。有时不过是拐角处一抹未凋的凌霄花色，有时是晚餐时飘出的一缕家的温柔烟火气。它记得每一双赶路的匆忙，也包容片刻的伫足失神。平坦或坑洼处，它都不言不语，只默默连缀着晨昏，连缀着来时路与将去处。

把白昼的行迹囫囵收拾，夜色便水般漫过窗棂。灯火次第亮起，点亮一盏盏格子里的故事，有的寂静，有的喧嚷。远处巷子的喉咙底，三两只青蛙不约而同地“咕呱”两声，打破了夜的薄壁，仿佛在试探是否有人回应。很快，蛙鸣连缀成片，间歇鼓噪，竟生出一股执着活泼的生气来。

月亮尚未攀出，星光也很寥落。只有一溪灯光流进临街的水洼里，清浅地漾着。水们聚拢了被遗忘的光影，铺开一片薄而通透的唱片，在水面微漾的唱针之间，反复吟诵着街灯失落在潮湿里的独白。

人世间的灯火，总有明灭。明灯下看得清指尖掌纹，暗影里也藏得住无数心思涌动。我们穿行其间，各自点着心头微火。或明或暗，不过照亮方寸，却是自己短暂行途的全部依凭，也默默回应着世间的暖意与寒凉。谁说过日子？不过是捧住与放下，醒时是昨夜沏的冷茶，茶水顺喉滑落，也无意温了沧桑。